第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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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:“福尔马林一杯。”
而后陈云开摁电梯的指尖也微一颤抖。
一瞬间我开始怀疑,我和他是不是剧本拿反。
这个彼此彼此戳到了江忘,眼见着他的神色逐渐明朗。
尽管设想过这天的出现,可我没想过,走出最重要那一步的人,会是我。
“那你去江忘面前拆穿我啊。”我底气十足怼常婉,“然而结果只会是他更感动,觉得我这个大哥简直尽职尽责,说不让他被欺负,就真不让他被欺负。或许我某些行为不那么正确,但他依旧会选择站在正确的反面,与我一起,和世界为敌。”
常婉本有些无措的,见我离开立马脚跟脚而来,到了没人的地方才不轻不重扯我一把。
无奈我认床,根本没睡踏实,半夜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摸黑过来,吧唧一下亲在我的脸上。
如果他一点儿不懂变通,说话不分场合全凭口快心直,恐怕罗马的影都没瞧见就给打死在路上了。
“月、月亮?!”
“怎么样?”陈云开挑眉问我们,大有邀功的意思。
得了一种叫“得不到就更想要”的都市通病。
我看得正起劲,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先回来了,遮住我视线。
静动脉我渐渐分得一清二楚,采血量也能精准到分毫。我还在在公交站对一位晕倒的老人进行过急救,成功为对方争取到救护车到来的时间。我开始适应在医学院的生活,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和它融为一体。
北京的冬雨更不得了,我和陈云开冷得瑟瑟发抖,连鄙视对方的心情都没有。
她的口气一下叫我想起了闻多。
等我们拖着行李找到京大医学院宿舍,已经九点整,陈云开应该在宿舍窝着打电脑游戏,可能戴上耳机太入迷,电话一直不接,我只好把江忘派出去,利用那张无害的模子向宿管打探消息。
果不其然,打禾鸢的电话,他接了。
没等宿管回答,一位疑似陈云开室友的男生从楼道儿上下来,拎着两瓶RIO,打量了江忘几眼:“云开的朋友?”
“嗯,你熟。”
陈妈压根不理。
快餐店。
禾鸢也表示难以理解,“都说上了大学就可以自由谈恋爱,童话都是骗人的!”
你永远不知道潘多拉的盒子将在什么时候打开,这是成长的乐趣,也注定是成长的遗憾。
为了逗他开心我简直豁出老命,当机立断弯腰捡起几颗小石子,佯装要吃下去。
“怕大哥走丢,北京我熟。”
很想打一个不用说话的电话。只要你在电话那端,我可以枕着电话筒就好。
“哎哟我去,我俩打小厮混一起,你什么熊样儿没见过?至于紧张得同手同脚?”
拿腔拿调、讲原则、讲自尊的,我本人,居然对一个叫了十年小弟的人……下手了……
他又是惯然温和地笑,“昨天没钱买,今天补上。”
“当年你傻。”
表面对谁都和颜悦色,其实内心冰封千里。
“还有一景。”看我略失望,陈云开冷不防道,“香山的月亮好。”
然后两人一起站起来,准备抄家伙揍我。我在客厅上跳下窜,尤其靠近窗户的时候响动更大,因为之前有人对我说,其实我在客厅的动静他基本都清楚。
言下之意,他已经猜到我男朋友是谁。
出租师傅那一嘴地道的京片儿给陈叔叔乐得,连晕机症状都有所缓解。
我有些可怜小蔡。
但江忘没空深想。
道上没什么车,出租司机忙着多挣一单,车速很快,一不留神在岔路口和拐出来的私家车蹭上了。
大人开玩笑:“相思,期远哥哥又生你气了。”
容易丢脸啊!
她个子比我稍高些,却直不伶仃地杵我面前,跟没思想的竹竿儿似地,静静聆听我一字一句。
陈妈:“这死孩子……月亮你别哭!”
然后我就像个傻缺,又说了一遍,似乎手越疼,越表示他在乎。
他对江忘说话的语气明显比我软很多,太势力了,我当即翻白眼:“你俩是一个专业吗?哪门子的师兄。”
他拢手尴尬地咳嗽一声,“上次没坐出租,电视台派车接的。”
从前他在我这里借的铅笔,没有一支完好无损回来过。那些铅笔五颜六色,很好看,上面还有奥林匹克的字样,是陈云开竞赛得来的,我好不容易才抢来。
陈妈一想,也是,脸色稍霁。
可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,山间虫鸣鸟叫,我有些害怕。
“为什么?”
想起她在江忘面前的胆怯与不自在,以及母子二人间的扭捏作态,不由感慨,往我妈肩上一趴,情深意切道:“妈,谢谢您。”
女孩间私下的话题偶尔比男生还邪恶,也不知道陈云开看见这段聊天记录会不会一掌劈死我,说我带坏他的小鸢鸢。
当床头灯扭开,我瞥见禾鸢扭曲的脸。
出于方便,我们下榻的酒店就安排在同个地点。
陈云开说的好景是看日落月升。
可我根本也没想隐瞒,我来就是为了给常放定心丸。
男孩脸色稍霁,依旧没阴转晴。
和他在一起后,我才发现,原来我的运气差得可以。
江妈妈提前得到消息,老早就在院门外候着,帮江忘弄这弄那。
我俩约在楼下打羽毛球时,我随口说起这茬。
陈妈偏头看我,那眼神好像在说:月亮,是你告诉我北京比川城暖和很多???
良久,等缓过那阵不舒服的劲,我才舍得掀开眼,睫毛却不期然撞上一片浅青色下巴,感官逐渐回来。
后来的日子基本没什么大变化了。
我和闻多以及他弟在街上偶遇,小家伙眼睛贼溜,一下把闻多拉我们面前,与我面面相觑。
江妈接受了我的善意,邀请我去江家吃晚饭,估计怕一时半会儿和江忘单独相处说不上几句。我刚要答应,我妈打来电话,说我爸亲自下厨,弄了他拿手的丸子汤,江妈只好作罢。
结果他有多少给我掉多少。
“背靠背啊。”
我羞愤得使劲搓脸,“我靠禾鸢,你太色了吧!你不放过陈云开就算了,你还不放过我???”
我则僵在陈云开怀中,不知该推开,还是该为了吃顿饱饭舍身成仁。
造谣一时爽,迟早火葬场。
一到冬天,陈叔叔就会比平时忙,因为鱼塘的养殖管理方面需要比平时更加强。低温天气,鱼儿没什么摄食欲望,活动量少,稍不注意就死一片,白白浪费好苗。
感受到我的诚意,江忘没再咄咄逼人,“算了,哪有人团圆饭吃一半的。”
他神色哗一下变了。
我的娘,这世道还有男生能把“我没钱”三个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,让准备好一溜推销语言的姑娘彻底没辙了,“好、好的。”离开时还下意识弯了弯腰以表歉意。
“可真是禽兽啊。”闻多说。
江忘没接着,弯腰捡球的时候面色无异地“哦”了声,“你一会儿把航班信息发我,我也去。”
夜半,无人,八卦时。
“这儿没有纯巧克力,勉强用蛋糕代替吧。”江忘一边入座,一边面无异色说。
“妈,别气了,我带你们吃饭去?”
江忘起身去开的门,惯装泰然自若的人此刻表情也不太自然,而我则疯了一般裹被子里继续装不舒服。
我觉得别扭,但手脚实在冰凉,于是半推半就被陈云开推进了女池的门。
我的表情一言难尽。
我:那我倒是愿意和他不纯粹一点的。
在他面前,我从来都荤素不忌,想什么说什么,包括有事没事蹭他饭、占他小便宜,等等。
他向来这样,直来直往得毫无神秘感,却总是能莫名戳中我的萌点,以至于我忍不住叉腰笑看他。
禾鸢隐隐约约猜到,但她没问,我也就出于保命缘故,没主动提。
我魔怔一般地凑近那份天真,再凑近……
男孩被我看得不自在,收了姿势走过来,用球拍敲敲我的脑袋——
好吧,我还能说什么?扔下手机,没一会儿屏幕又亮起:“明天我要去香山拍MV,之前陈云开说陪我的。正好你和江忘来了,一起上去玩?剧组有免费门票和住宿卷。”
陈妈应该在家里憋连好久,也思念陈云开过久。一听我的建议,她眼睛蹭蹭放亮,恨不得立马冲去收拾行李。
“谢师兄!”
相思小姑娘却底气十足,“他不会生我气的。”
倒是我和常婉在学校里遇见过一次。她存了心来找小蔡麻烦,想为江忘出口气,被我撞见。
她陪常妈妈进行每年的例行体检,撞见江忘和保卫一起进了院办主任的办公室。经过旁人东拼西凑,她听了个大概,立马通风报信。这也能解释,为何梁钦如此迅速地打出那通维护电话。
还好清晨时候江忘来敲房门叫我吃早饭,见迟迟没反应,才通知酒店工作人员刷开我的房间,及时用毛巾给我敷头降温。
常婉得病了。
两个没经验的人,只能一下下地试探浅啜。蹒跚学步的过程煎熬极了,可谁都不想停止似地。
少女过分机灵,道:“但他抢的都是别人送我的东西。他揪我头发,可能是因为我接受了别人的礼物。”
“看情况,能脱身就去。”我噼里啪啦回。
我说好话哄他,“相隔一幢楼而已,各自在家团完年,立马就能溜出来看电影。今年的贺岁档好像很搞笑,到时我请你?”
“如果,”他无端一顿,“你实在不想阿姨太快知道的话,就这样吧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我不甘示弱。
他把我的手放置在一个人体最舒服的姿态,自己却堪堪侧身躺在床沿。
对方不疑有他,嗓门没想过往回收:“那你打他女朋友电话呗,他俩住宾馆去了。”
“我记得以前,你们女生之间很流行一首粤语歌,怎么唱来着?”
饱餐一顿完毕,我忽而想起江妈来。
不过现在的情况和以前有改变,那就是他对我的态度百八十度转弯,居然敢对施压于我了。
人需要一点伪装色。
立刻,房间里的三个人表情各异。
那时我才知道他的房间就在我楼上,307和407。于是我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发呆,就好像能看见他似地。并且暗自猜测,他会不会也正呆坐着,想我。
她秒回,“我选择迟。”
“逃避不能解决问题,丑媳妇迟早见公婆。”我给她发消息。
他直接耸肩回我一句:“我不想被踢出流动站。”
她不是不喜欢江忘,她是怕没办法向陈阿姨交差。
江忘生活上真的没那么细致,常恍恍惚惚丢东西。
她第一次出远门求学,没经验,不知道放假需要提前订票,尤其放春节这样的大假,以至于火车票早被抢售一空。陈云开说要给她买机票,她不乐意接受,怕两人扯上金钱,很多感觉就不再纯粹。
我默了默,问:“这首歌还有一句,你知不知道?”
“那我没来之前?”
“……”
因为这件事儿我不敢轻易告诉我妈,更不敢告诉杜婷这个大嘴巴,总之所有熟悉家属院的我都闭口不提,生怕走漏风声,我妈会将我大卸八块。
“帅哥,情人节到了,给女朋友买盒巧克力吧?”有个年轻姑娘迎过来说。
我哆嗦着说,时机还没成熟,没找着好机会向我妈摊牌,希望他也别那么快告诉江妈妈。
我不知那人能不能从这样的场景里感受到多一点的熟悉与温情。
本来我是为陈云开当说客的,一下子,也不忍心她大过年的连儿子都见不到,话在嘴边绕了绕,忽计上心头。
香炉峰顶,太阳西落,月亮隐约漏出轮廓。一个下沉,一个上浮,在某时间段遥相辉映着。但谁的光都不炽烈,只是安静地沉默,千言万语说与无尽处。
禾鸢估计觉得丢脸,以醒酒为由头呆在宾馆不出门。陈云开领着我们出去逛,他和陈爸陈妈走前头,留江忘看着不太安分的我,以免走丢。
陈妈抑郁了。
当我和陈妈陈爸大包小包地落地首都国际机场,而江忘弄不清究竟上哪儿打出租打时候,我用力憋住我的笑意。
我语似机锋,以为彻底压垮了常婉的心理防线。
听说江忘也没下去,拿看病历当借口。
看她如此积极,我妈不同意也没办法了,毕竟是为了对方可以折翅膀的姐妹。
他点头,“他电话关机,所以……”
我直奔主题,“你俩在哪儿?”
“阿姨您好,我找下302宿舍的陈云开。”
禾鸢剧组定的是家温泉会所酒店,规格不错,好像是免费赞助,最后会出现在谢幕表上算广告。
他对面坐着个小女孩,天生一对梨涡,笑起来甜甜的。
小说有悬疑桥段,我越看越怕,干脆闭目养神,直到手机震动。
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她老人家眼中不禁泛起星点。
还有学妹为此在校内发过帖子,八卦他是不是谈恋爱了,因为只有恋爱才能让一个人的行为在短时间内反常起来。
你说奇怪不奇怪,闻多居然是最先知道我和江忘谈恋爱的人。
我从小守到大的男孩,如果一定得有人伤害,也只能我来。
每次我对他使坏,报复他在解剖课上难为我,他就阴阳怪气一句,“林月亮,你真的是bad girl。”我并不反驳。
解剖课上到后面,我终于不再轻而易举恶心呕吐,甚至在新晋学妹里充大头,“活人都不怕,还怕死人?”
不过我猜,她背后有常放出招。否则以她沉不住气的个性,隔三差五不去流动站骚扰江忘都是活见鬼,但她没有。
他将接着一碟螃蟹和一份巧克力蛋糕落到我眼前。
禾鸢呢,正好借了陈云开的光,在那位新锐导演手里接到个微电影的女主角,不日便要去香山拍摄,算正式入行。她心情大好,不自觉多喝了几瓶。
院子附近有环卫工在烧麦秆,烟熏火燎的味道飘来,竟没有从前那样讨厌,反倒平添了归家的真切感。
吃吃逛逛回来,禾鸢已经趁机溜回宿舍,不打算和陈家父母照面的样子。
“没事,我明天串门的时候劝劝。”
男孩恼火不已,怒叫她的名字,“叶相思,你这只猪!”
熟料片刻,她反应过来:“我去,不对?我想和江忘在一起,凭什么你来评判有没有资格?你是他妈?!”
说完我虎虎生风掉头就走,不管当事人如何瞠目结舌。
晚上聊QQ,禾鸢开门见山说。
“嘻嘻。”我看好戏地笑,“来的人有点多。”
她打着喷嚏,与明显从外面归来的陈云开碰上。一看他手里拿着专治感冒发烧地盒子,立马感动得无以复加,以为他刻意为她去买的。
江忘下意识避着,有些抗拒这样的热情,我只好圆场说他是男孩子,“应该做点苦力。”
晚冬的傍晚来得急,五点左右的光景就霓虹四射。我和江忘坐在后排,被堵在学生放假返家的长龙中,看新春的彩灯一串串在树梢上亮起,雾气扑鼻。
“那我想别的办法贿赂他。”
社会知识。
“老师传来一份病历,我看看。”
为什么讲她胡搅蛮缠?因为我目睹了事情全部经过。
陈云开好像又长高了,快和江忘差不多。因为长期运动的缘故,身体线条比原来更好。他五官有棱有角,一双眼睛也好似学会了杀人这招,一看见我就死死锁住。
本来我计算着让陈云开请我吃顿好的,怎么也得全聚德起步,毕竟我帮他解决了家人、爱人这样的世纪难题。可看看现今状况,我的大餐估计没着落了,不论为盘中餐已足够幸运……
可小女孩儿也不知随了谁,一直抓着鸡腿啃得津津有味,口齿不清地:“东西好吃就行了嘛。”
后来我收拾书柜,无意间翻到一本《蒙马特遗书》,江忘带来的,扉页上有段话很醒目——
就跟段子似地,两车主啥都没说,互相留电话、拍照,接着扭头上车,一边打电话对骂一边开走。
等好不容易摸清路线,出机场已是晚上七八点。春节前夕,偌大的北京反而像座伶仃的海上城,不为人问津。然而视线所到之处皆是壮观的灯海与长街,完全能想象出它平日的拥挤和热闹。
“不过,上次陈云开经过川城说有东西给我,到底是什么?”我默认禾鸢应该知情,毫无保留说。
他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。
“如果你喜欢的人有男/女朋友,那就做她/他的朋友,其他交给时间。”据说这是常放的情场箴言,坊间更盛传没有他撬不来的墙角。
香山出名的是红枫叶,可我们来的季节不对,枫叶已经开败。
思索了下,我从人群角落站出,迅速对上小蔡求救的目光,我却不着痕迹将视线打到常婉的方向去。
他当然没傻到以为我是为了保护他才硬着头皮往上的,而是为了不让江忘受到更严重的指控。如果江忘伤了小蔡,那如今深陷牢狱的恐怕就是那个一张白纸般的男孩。
“阿姨,陈云开回不来,你可以去看他呀!”
终归无距离了。
“因为——”小少女还有些奶声奶气,“他喜欢我。”
好吧,算他有良心,没彻底忘记我这个小青梅——
“指不定哪天嫂子就成为娱乐圈的当红炸子鸡,我们这些做朋友的都跟着沾光。”
“不用挂电话。”江忘及时出声:“深山野林,我有点害怕。”
我妈远远一句,“还不是随你?皮厚。”
不开玩笑,有几秒,我觉得小蔡紧下了拳头是要揍我,就像他对江忘下手那样,但我并不害怕。我甚至逾越雷池主动上前,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讲:“被冤枉的滋味怎么样?”
而有个人在下面狠狠地否认,连ID都不带隐瞒的——
或许病中真是防备弱,霎时我的心像被什么浸过,在清晨雨后的阳光中,软得一塌糊涂。脑子里当即也什么都没有,就只剩一张岁月静美的天真睡颜。
医院事件就是顶好的例子。
去往电梯的路上,有个小男孩不小心将禾鸢与陈云开撞开,正是昨天我在自助餐厅里看见的那个,他后面不远依旧跟着小女孩。
“我喜欢开先例。你忘了?当年你给我吃石头,我就真吃了。”
“不过,常婉,你合格了。”
我连语气都不自觉温柔起来,用整个被子罩住脑袋,企图隔绝溅在玻璃上的水珠声。
陈阿姨让她不好受,她铁定让我和我爸不好受,知心姐妹的典范。
行李太多,我俩花大价钱打车回去。
当晚是陈云开室友请客,非要他把禾鸢叫上,说想认识漂亮嫂子。
“你再说一遍。”他牵着我的手微微用力,非攥疼我让我吃点苦头才罢休。
来电显示江忘,我接起,听那边窸窸窣窣一阵,“这么快?”他好像在收拾什么。
他来自某县城,家境貌似不太好,深信心灵鸡汤,觉得只有知识能带他走上罗马大道,于是一门心思钻研专业课本,两耳不闻窗外事。但那些鸡汤没告诉他,为人处事也是知识——
周边人潮攒动,声讨他的声浪一波接一波,什么话难听怎么说。
这下轮到我爸热泪盈眶了。
“你就是吃定我。”
“谢谢您虽然嫌弃我爸没出息,却还是没离开他。”
我希望他能。
江忘情急中啪一下打掉我手里的石子。意识到上当后,黑曜石般的眼珠闪啊闪地——
他诚实地摇摇头。
“什么事?”
江忘:“什么时候动身?”
敢情还记着那段。
至于江忘……
陈妈太梦幻主义,只要话讲得好听些,她立马就能意淫一出大戏,包括我和陈云开穿礼服婚纱进教堂的场景,都能立刻一一描绘出来。于是我俩说要去逛香山,她二话没说拉住跃跃欲跟的陈爸——
这世上能让人心甘情愿疼的东西,除了爱情,估计别无其他。
我不确定江忘究竟是被吵醒的,还是根本没睡熟。
酒店外,禾鸢终于也熬得两眼通红地回来了。
我俩僵在同一个被窝中,被角还掖着,想逃都没地方逃,于是只能大眼对眼地注视着彼此,感受睫毛带来的一阵又一阵微风。不知过多久,我感觉唇上又有了滚烫触感,灵魂顷刻出窍。
江忘很明确地看看我,笑意融融的:“是很好。”他说。
胡搅蛮缠的架势快能赶上我。
有天在食堂狭路相逢,我开玩笑说,我有男朋友了,欢迎他撬撬看。
我不信邪。
他的语气慎之又慎,目光也若有似无地从我脸上滑过。等我要仔细琢磨,他已经直视前方,好像刚刚什么都没讲过。
突生变故,陈云开自然不敢再与禾鸢一间房,只好把我推过去照顾她。她是因为喝醉了,死活不肯回宿舍,陈云开才在饭馆附近开了间房供她休息。
身为女生的禾鸢敏感,见陈云开还在和江忘吩咐什么药怎么吃,立马拽他一把,“人江忘读少年班的时候你还玩儿泥巴呢,用不着过度操心啦。”
然而话到嘴边,我忍了又忍,害怕不是想要的答案,毕竟我一贯擅长自作多情。
“刚刚我也在现场——”
我:……
陈云开这个天杀的,得到了消息还对我不闻不问,好半天没见着人影。
我吓得一个激灵,翻身时候不小心撞到那人,而后听哐当一声闷响和闷叫。
闻小:“我就说是谈恋爱吧,你和妈还不信。”
“多纯?Kappa那种?”
“唔。”
陈云开尴尬,但还是老实说,“你也感冒了?月亮发烧,等着吃药。一起去她房间吧,你也吃几片。”
如果他对梁钦最爱的弟子下手,把好好一研究生命科学的地方搞得乌烟瘴气,他外公不会饶过他。
禾鸢:你不想纯睡你还想做点啥?江忘知道吗?
半晌,我不情不愿道:“如果有天我逼不得已离开江忘,或是他选择离开我,你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了。我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,至少你和我一样,有迫切想维护他的心。”
那姑娘瞬间瞳孔地震。
……
此行是瞒着陈云开与禾鸢的。
他秒懂,崩溃了,不自觉一句粗口:“FxxK。”
他调整下气息:“人天生根本都不可能爱死身边的一个。”
我的主意,想给他出其不意的惊喜,结果这坑差点没把自己给埋了。
“没干嘛呀。”
典型的一顿操作猛如虎,回头一看0比5,我自闭了。
禾鸢的眼神立刻有些闪,“哦、哦,那走吧。”接着两人一路沉默地穿过酒店走廊。
自闭的我和杜婷在图书馆厮混了一阵子,准备期末考试。考完那日,江忘也忙完手中的细胞分裂实验,与我一同回家属院小住。
她努力搓眼,想确认不是幻觉。
我当然知道,从今天开始,我和他的关系,与从前不会再一样。
于是我第二天去串门的时候,只有陈阿姨一人在家。
禾鸢:“搞搞清楚,这可是我的初吻,和你有半毛钱关系?不就被我亲了下脸,不至于!”
“你不回来,陈云开应该也不回吧?不可能扔你孤孤单单一人在北京。”
“宾馆的饭好吃吗。”我完全不给面子。
“哦……在干嘛。”
他知道这关过不去,今晚大家都别想消停,只好猛一下拽我过来当挡箭牌,揽进臂弯:“我俩但凡有点儿什么,你准儿媳还能这样淡定?没看她一听吃的眼睛都放亮了吗?”
主要是……
我俩趁乱溜走。
究竟冷到什么地步?
他成日泡在实验室,跟冬天的鱼似地,运动量少,又瘦,我生怕他不锻炼容易生病,死活拉他出门放风。
江忘就最初一下下有些惊讶,接着从头到尾表现镇定,陪着陈爸安抚陈妈的情绪。
及至圣诞前后,一个个才裹得跟粽子似地。
我倒并非缺那顿饭,就是吧,我可能很早很早就对他起了心肠,就总下意识把我的懒、我的赖、我的坏统统展现给他。如果我不坏,怎会骗他当小白鼠吃红薯?
“有完没完?就不能给孩子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?不能和我过过二人世界?你是不是腻了?不爱我了?想离婚?财产怎么分有计划了吗?儿子那份绝对不能变……”
“现在也是。”
“真的,纯睡?”我半信半疑。
“我可能不回来过年了。”
这不,临上飞机前,我未雨绸缪,让他把钱包给我保管。没料今天我起床晚,出门匆忙,自己都忘了带钱包,江忘的自然也没能幸免。也不知道我们两个穷鬼哪儿来的勇气,敢身无分文走进王府井。
我不由分说踹他一脚。
陈云开没有反驳的余地,但还是过来拉我的被子,问我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。
“虽然他烫坏你的包是事实,可人这么多,一个大男人拉不下脸面道歉也正常,这位同学得饶人处且饶人吧。”我面不改色讲。
常婉有个观点错了,她说我在江忘面前装白莲,哪有?
今年的春节临近情人节,走一段儿就有卖花卖玩偶推销礼物的。
我一个跳跃,一猛子扣了过去。
很多我们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事情,或许就在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时刻,悄无声息剥茧而出。然后我们会发现,不是每一只破茧而出的虫子,都能变成蝴蝶的。
不过酒店要求妖魔化,进门必须换酒店拖鞋,来来往往穿梭的人都身着酒店浴袍,基本都是刚从温泉池里出来,准备去自助餐厅吃晚饭。
“纯的。”
不过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我,只要我和陈云开双剑合璧,就没什么局不能破,尤其在陈妈面前。
这一觉我睡下去差点起不来。
我觉得这一天把我一生的脸都丢光了,晚饭也没下去吃。
陈云开难得语塞,反应却很快,“别告诉我你来北京了。”
唱完,我还趁其不备,一筷子抢下常放碗里的排骨,气得他直蹬眼。
她回很快:“应该是南锣鼓的榴莲芝士蛋糕,你喜欢吃榴莲不是吗?我俩上次买过,味道不错,说有机会给你捎一块儿回来的。”
可是人家推销员说,巧克力应该买给女朋友的。
“林、月、亮!”
常婉傻了。
我条件反射说。
“喂,林月亮!”她叫,“没看出来啊,你比我腹黑好多!成天在江忘面前装得跟清纯少女似地,生怕谁把你欺负了,哪成想你不算计别人都阿弥陀佛。”
一到家门口我就把行李箱扔得乒乓作响,生怕邻居不知道混世女魔王回了家。
闻多:“呵呵。”
今年川城的寒流比往年来得晚。
但我还是屁颠儿屁颠儿地爬起来找充电线,怕中途电量告急短线,然后心安理得地与他通了整宿电话。我更自认为是对方守护神,殊不知那头有人嘴角翩扬。
禾鸢剧组定的酒店在半山腰,下山的时候突然来了场雨。
“正好拿手机。”
他顿了下,竟撒起谎:“吃饭呢。”
我说这番话的目的,不过希望他回去敲打敲打常婉,木已成舟,就别做无用功了,世上比江忘好的大有人在,但常放笑我看不|穿——
兴许彼此太熟悉,除了增加的牵手环节和偶尔偷袭的亲吻,日常里我俩跟平时没太大区别。我们终于可以不需要找理由就能和对方联系,以及每一天发生的事情都好想和对方分享。
一席话,小蔡总算隐约将我认出,我就是那日在医院替他挡到的“田螺”姑娘。
江忘连犹豫都没有,“不好意思,我没钱。”
当江忘打来深夜电话,只为问问我在干什么的时候,我竟尝到了一种控都控制不住的、该死的甜。
“Kappa是哪种。”
酒店男女住宿分楼层,禾鸢的房间就在我隔壁。不过他们有场雨戏,估计会工作到很晚,意味着这层楼我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,我只好打开手机翻小说看。
我依旧与杜婷斗嘴,要刘萌萌在我俩之间做选择,而后和好。
反正等我面容发烫偷袭成功,他那双黑漉漉的眼睛已经睁开,无比专注看着我。
“那也别弄太晚。早点休息,晚安。”
“后天!”
大人乐了,“哟,相思从哪儿看出期远哥哥喜欢你啊?他不是最喜欢抢你东西、揪你头发了吗?”
以前我不清楚,他为何这样做。现在明白了,他是怕被人疏远讨厌吧?不期望得到全世界的爱,至少别被大家讨厌就行了。那些看似天生享受孤独的人,都是融入人群失败后的唯一选择。
他毫无办法说。
个人矛盾上升到专业矛盾,一时人群哗然。
好问题,陈云开也问过。可如今,妥帖的答案还是没寻着。
闻多:“呵呵。”
头顶撒下一阵均匀的呼吸,我动了动脖子,仰起脑袋,果然是江忘。
我:“两份不能再多了。”
再出来,他和江忘坐在最显眼的地方,远远看着我将浴袍的腰带勒死紧,不自然地靠近餐桌。
“嘴麻。”
我没能在转角遇到某君,给我惊心动魄的热情,倒是经常在川医大各种角落偶遇他。
来北京这几天我几乎没歇过脚,泡过温泉放松下来,我只想好好睡一觉。
“实在不行,我在家吃一半,空一半肚子陪你和阿姨!”
我还真有些想哭。
头晚吹了风受了凉,泡完温泉也没什么用,后半夜晕晕乎乎发起烧。
结果手快打错拼音,把“粹”字打成了“睡”字。
常婉。
没去医院那段时间,江忘基本都和常放混在流动站实验室里。我后来还听说,医院事件当日,常婉也在场。
况且,我和江忘开年才二十呢,未来什么走向大家都不确定。
曾经以为它的冬天是青铜,领教过后才发现是王者。只不过我们上车的地方在室内,有地暖,上了车又有空调,浑然不觉,这下总算明白什么叫寒风刺骨。
“那个替你收拾烂摊子才没造成重大伤亡的人,让你逃过了灭顶之灾。你非但不感恩,反将自己受的不公待遇归咎到他身上,说些捕风捉影的东西让他沦为话柄……当你这么做的时候,应该想到有今日吧?毕竟报应不爽。”
而后常婉惊呆、小蔡暴走。
逛完我心心念念的天安门和一些必打卡景点,城区里确实没什么玩的。
而此时此刻我想告诉她,初吻又不是什么好的体验,就别试了吧。
我先热,后冷,交替着受煎熬。迷迷瞪瞪中感觉有热源靠近身体,我急忙凑过去,八爪鱼似地严丝合缝贴住它,生怕它又退开似地。
少不更事的时候,我还觉得陈云开喜欢我呢。他这么自命清高不可一世,竟然肯为我和其他小伙伴干架,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?不料到头,我洋相出尽。
闻多:“‘喝’……”他反应过来,“你妹。”
噗。
公用的开水房离男生宿舍近,相对有秩序,运气好还能遇个师兄帮忙做苦力。于是我经常舍近求远跑这儿来打水,恰巧撞见常婉自己开了随身保温杯,对着她的名牌挎包兜头浇下,接着扯开嗓子取闹。
我没反应过来,懵懵地瞧着他。
这个认知,在禾鸢抢走陈云开注视的时候我就明白了。如果我拒绝伪装,那我和陈云开早闹掰,分头老死连挚交好友都没法儿做。
立刻我像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,震惊不已:“你还有初吻?!”我说,“陈云开是和尚吗?对我没兴趣,可以理解。对你……”
前几日也遇见相似情况,江忘兴致颇高问我,今年春节在我家吃团圆饭,还是他家,“或者两家并一家,也行。”
北京的商场虽然迎来冬眠期,王府井大街上却满是插着糖葫芦的草把子,节日气息浓厚。
“你再不来看阿姨,我就要死乞白赖去你家混饭了。”陈妈扁扁嘴,可怜兮兮对我讲,活脱脱一副空巢老人既视感。
“毁了人家上万的包,道个歉不咋地吧?”有识货的学生帮腔。
原本事情没闹开,医院对他只是私底下劝退,并未大肆渲染。可他故意和江忘起冲突,人多口杂,一传十、十传百,以后还有多少大医院敢要他?
所以江忘和陈云开一样,是最了解我的少年。
我妈顺手拉过箱子,我已经循着香味窜到厨房,就手夹了颗浮在汤面上的丸子扔嘴里,被我爸一阵夸:“好家伙,也不怕烫!”
我自诩人精,哪能听不出他毫不掩饰的失落?
初到北京那晚,我差点与禾鸢同归于尽,因为她夺了我的清白。
以前年纪小,很多细枝末节的情绪没办法理解到。如今刚刚好,什么都是朦胧的,每句话仿佛都有弦外之音,能迅速挑拨着一颗心砰砰砰地跳。
闻小和江忘就坐旁边,一个啃汉堡,一个吃薯条,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。
更怪的是,我和江忘之间的相处没有丝毫扭捏。
他手里观察的细菌标本到了尾期,分裂结果特别重要,连我两的联系频率都明显减少。
给一众大人惊得面面相觑。
出租司机开门下车查看情况,冷不丁灌进车厢的风让我们所有人打个寒战。
小蔡不知她什么来头,不想搭理,谁知围观人群越来越多。
期间闻多带闻小去找厕所,我趁机问江忘,“你愿意接这差事儿吗?”
“万一我转角遇到爱,他比你更优秀、更好看,对我更百分百,说不定我这个花心大萝卜会移情别恋呢。”我对江忘讲。
隔着衣裳我都能感觉到,江忘的体温也被我染热了。密不透风的小天地中,空气仿佛有酒味,让人熏熏欲醉,门铃什么时候响的也记不大清了。
我灵机一动说:“你和叔叔不也没去过北京吗?听说北京有地暖,比川城好过多了,室内只需要穿短袖短裤,你们完全可以去北京过年嘛。正好儿我也没去过,我妈之前答应奖励我毕业旅行的,我可以这次就跟你们去见见世面。”
江忘:……
接着我和闻多又开始唇枪舌战。
我:“解剖报告一份。”
小蔡:“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把水洒她包上了?真这么大面积泼上去,她还能好好站在这里?就为要句道歉?同学你药管专业的吧?平常都不用动脑子。”
哪位情感专家说的?所有恋爱都是从无聊的对话日常开始。
陈爸:……
“可是……”
“他是有这个打算,陈阿姨好像不同意,两人在电话里闹挺不愉快,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。”
于是最后那场瓢泼大雪中,我骗了他。我说我很后悔,其实没有。因为有生之年,我至少接到过这样一通不需要说话的电话。而它,是他打来的。
与此同时,我听到那边笔记本开机的独有音乐,下意识问:“你不睡?”
坐定,江忘和陈云开分别去拿吃的。我捧着热可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,看前边亲子桌的小孩儿闹脾气,说香山一点也不好玩,没游乐园有意思。
快餐店里,江忘大概不想因为同样的话题再和我争执。等闻多带着闻小回桌,他主动答应闻多的请求,并留下联系方式,“如果补习时间有变,我会提前通知你。”
禾鸢嘴角抽搐,“你要不来,可能就不纯了。”
当她确定陈云开真与禾鸢在宾馆的时候,她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意思,连儿子也不想认了,“我打小瞧那姑娘,不是省油的灯,他怎么就猪油蒙心了?!”
结果他什么都不要,就要江忘给闻小补课,“死小孩马上要考中学,平常成绩还行,如果再努把力应该能上国重七中。每周抽出一两小时就行,不会让师兄太头疼的,您考虑一下。”
“来煽风/来点火/就击倒我么?”
正因为如此,我才默认了江忘的保护色。
江忘回答得有一下没一下,“行,睡觉吧。”
常婉:“同学,我这包可不就是你烫坏的吗?我又没要求你赔正品,就想要句道歉。怎么,你们医学生这么高贵?道个歉这么难?连基本素质都不具备?”